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藍曦臣噙著溫文有禮的笑，蹲下身，揉揉被忘機換上一身黑的小兒，問道：「你幾歲啦？」
小兒扳著手指，大聲道：「魏嬰三歲了！」
昨夜藍忘機差人給魏嬰做了幾套尺寸不一的黑色衣裳，即使被黑衣料包覆，魏嬰清朗的氣質也沒有因此被遮掩，甚至不減反增。
這天藍忘機捎上魏嬰，和藍曦臣報備自己和孩子要出姑蘇一趟，當日來回。藍曦臣起先有些訝異忘機身旁何時多了個小兒，待忘機說明後便斂起異色，頷首，明白胞弟的心思。
「謝兄長。」藍忘機表感謝之意，回首要牽孩子。
「忘機，你心情挺好。」藍曦臣喚住對方，若有所思斟酌著用詞，半晌開口：「魏公子離開這段時間，你對這小兒似乎挺為上心。」
「他像他。」藍忘機淡然開口，再次行禮數後邁開沉穩的伐子，離開雲深。
果真和魏公子沾上邊的事兒，忘機皆義無反顧。藍渙心道。
雲夢，蓮花池。
輕舟於水上慢行，舟後的漣漪拖成一條長尾巴。池中尚有魚兒悠悠哉哉，一旁碧海荷塘被風拂的搖曳生姿。
「湛哥哥，嬰想拿篙！」魏嬰伸出小手，目光死死盯著藍忘機握著來划船的長篙，一副真的很想要的樣子。藍忘機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，將長篙遞向魏嬰。
豈知，魏嬰把長篙像射標杆一般扔出去了。
接著他又似飛蛾撲火，噗通一躍下水，追逐被他扔飛的棍兒，舉起棍往蓮葉裡戳弄，在碧海中躦來躦去。很快魏嬰便捧著剛摘下的幾粒新鮮蓮子游回舟邊。
「魏嬰，這荷塘有主，不問自取便是偷。」藍忘機按了按額角。
「……嗯。」魏嬰有樣學樣地跟著按了按額角，咧開燦爛的大笑臉，伶牙俐齒道：「不知者無罪！」
藍忘機愣怔，一時之間眼前小兒與心裡某個腰際總繫著鮮紅穗子的人影重疊，竟不曉得該以何置評，只得眼睜睜看著魏嬰嚼蓮子嚼的滿嘴清香。
雲夢蓮花池隔天，藍忘機發覺四歲魏嬰口若懸河的功力愈發強勁，多語總會引人發惱、但頂著一張俏顏說話卻又讓人無法湧起怒意。魏嬰愈來愈像他藍忘機朝朝暮暮心念之人。
卯時，藍忘機下榻洗漱，發現魏嬰拿著筆墨紙硯獨自坐在小案。稚子的作息多是早睡早起，因此忘機見魏嬰醒來時並不帶過多意外。
「何物。」藍忘機上前，瞧魏嬰自信地揮灑墨水究竟產出了什麼葫蘆。看了眼，忘機嘴角隱隱抽了幾下。
雖畫技並不如成年人成熟，但若就魏嬰四歲而論，已足夠成為驚世之曠作。或許和這孩子是由夷陵老祖的把戲而化有關，魏嬰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，總能在意想不到之處獻上奇蹟。
畫中之人睡的安穩，仍是那般冰清玉潔，幾縷髮絲散落身旁，給人平添幾分艷麗。筆墨所到之處皆靈動，作品並不萬分精緻嚴謹，但確實勾勒的維妙維肖。筆下顯然描摹著方才寢在榻上的藍忘機。
「湛哥哥，這給你！」魏嬰呼呼地吹乾紙張，把東西遞了過去，又道：「你看如何？好不好、妙不妙！」
藍忘機點點頭以示褒獎，將畫紙小心翼翼攤開，取了個紙鎮壓在書案上。
印象約是十五、六歲魏無羨來姑蘇雲深不知處求學彼時，他也給藍忘機畫了幅人像。其實小藍湛甚是喜愛，且對舞墨之人的喜心甚至更勝於那張關於自己的肖像畫。
藍忘機打量那張畫，又瞅了眼魏嬰，又思量起遠邊那個魏無羨。終究不敵心底澎湃，端起門生連同早飯一同擱置在一旁的茶，慢飲了口。
魏嬰歪著小腦袋，奇怪道：「湛哥哥，杯裡沒茶。」
藍忘機不語，帶著微不可察的尷尬之意再次斟滿茶杯。
日月又輪轉了一回。魏嬰，五歲。
藍忘機道：「魏嬰，食不言。」
「湛哥哥，可這東西沒有味道……」魏嬰挾起一根灰撲撲、也看不出究竟何物的葉菜，可憐兮兮地鼓起臉頰道。
這頓雲深風味的晚飯不曉得被魏嬰挑嘴了幾次，雖是小兒，卻喜食辣、且無肉不歡，和魏無羨像了個十足。魏嬰的筷子在食案上遊走，把不對口的幾乎都翻了一遍，那湯盅更是連蓋子都沒掀過。藍忘機過往對挑食的藍氏門生皆以家訓處之，這回，淺色的眸子卻絲毫無凌厲之色。
出去約莫半炷香時間，藍忘機返回靜室時手邊多了個食盒。
打開食盒，魏嬰一瞬間胃口全開，喜孜孜大聲贊道：「哇！魏嬰永遠喜歡湛哥哥！」
盒中幾樣湘菜辛香逼人，狠狠壓過靜室內清冷的檀香。
魏嬰瞥見幾串麻辣串蝦，紅紅火火頗為喜氣，抓起就是往嘴裡送，蝦肉嫩的彈牙，辣唇辣舌卻不辣心；再嚐一道紅白相間的米豆腐，米豆腐既爽滑又有嚼勁兒，香料味隱隱在喉間徘徊，略辣有如美人含羞待放之姿；其中雲夢古法蒸魚頭特別討魏嬰歡心，味鮮的魚頭左側擺了泡椒、右側則是幾團新鮮剁椒，上頭幾株香菜有畫龍點睛之效。
瞧動筷那人樂不可支的模樣，藍忘機口上雖提點著「食不言」，卻也沒有特別阻撓魏嬰。終於飽腹，藍忘機眼神示意是否要出門走走，魏嬰吃的高興，自然是要了。
一輪明月高掛天空，月光籠罩著雲深不知處，散發出比平日更濃的仙靈之氣。兩人走向枇杷樹下，白日與夜晚的雲深是截然不同、兩派風姿。
「湛哥哥，你揹著的是什麼？」魏嬰手指向藍忘機背後的古琴。
「琴。」藍忘機將古琴翻出，抱在懷前：「想聽？」
「想！」魏嬰倚在樹旁，滿副愜意。
忘機信手一撥，琴聲猶如冰泉徜徉，卻無生人勿近之態。他彈奏了首古調，奏琴時眼底認真的神情統統給魏嬰盡收眼底，看的著迷。
其實藍忘機原先欲奏的是屠戮玄武那天，他唱給前世魏無羨的曲子，同時也是今世魏無羨在大梵山鬼使神差讓藍忘機確認身份的那曲——《忘羨》。
前世魏無羨死無全屍、魂魄消散，藍忘機《問靈》彈奏十三載。欲問之，尚在否？在何方？可歸乎？具無應答……
十三年後，是《忘羨》讓藍忘機與魏無羨重新聚首。一曲遠，曲終，人不再散。
藍忘機對小魏嬰視如己出，有求必應。唯一曲忘羨，獨獨保留給了魏無羨。
玉指在忘機琴上飛躍，魏嬰聽的如癡如醉，竟就這麼睡去了。藍忘機奏完最後小節，將琴歸位，抱起魏嬰漫步回靜室。
注視小魏嬰，總能想起自己心悅的魏無羨。藍湛托著孩子的手指微微蜷曲，眸中異樣閃動。
今夜，月色真美。
_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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